從高校到高樓

  

從我記事起他就是那副模樣，好像從來不曾變老，一雙不經意就會瞪圓的眼睛；瘦弱的身體使他的臉看上去就是包了一層皮，輪廓清晰可見，活像一具骷髏；手指很長，指甲很尖，筋脈凸起的手看起來更加的蒼老暗黃；他的腿不好，一直不好，從我記得他起，他的腳就是一瘸一拐的總是輕飄飄的不知又走過了那裡出讓生意。

小時候，我很怕他，總覺得他奇模怪樣。他不常說話，喜歡安靜。一次，我們兄妹們一起玩耍，驚動了他，他舉起手給了哥哥就是一巴掌，我們都驚呆了，哥哥驚恐的忘記了哭，一愣一愣的不說話。然後他開始說話，說話像是對口型，像是吐一口怨氣，大家都不能流暢的和他交流，只有我能大概清楚他在講什麼，他那時候是想叫我們小聲一點，他的耳朵受不了，大概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慶幸了那一巴掌沒有打在我的臉上。外婆也看見了，在一旁說著閒話。那個時候沒人敢惹他。

我問，媽媽他有多大年紀了？媽媽說，他有七十多歲了。我說，怎么看怎么像一百多歲的。我又問媽媽，他為什麼不結婚？媽媽說，他身上有病，醫生說活不了30歲，可現下活到了這個歲數，可能那個時候是怕耽擱了別家姑娘吧。外婆一直不喜歡他，說他年輕的時候特別凶狠專橫，對她是，對我媽媽也是，還有舅舅和小姨。外婆還說，他很噁心，他還拉出過腸子，後來把腸子又一根一根的從屁股裡灌進去，我很害怕，每次上廁所都怕把自己的腸子拉出來，有一次，我便秘，還在廁所哭了起來（因為不敢使勁）。現下我都不知道外婆那個時候說的是不是真的。每次去外婆家吃飯，看著他喝著那些蟲子做的中藥，以及吃飯時鼻勾上掛著的水滴（鼻涕），還有他專屬的廁所裡運動來的氣味（他的廁所正對著飯桌，廁所的左側是洗衣房，不過洗衣房沒有門，廁所右邊就是他的房間），我就食不下咽。還有一次，我看見他在廁所裡洗衣服，他從來不開燈，總覺得他就像幽靈一樣，那雙眼睛卻特別銳利。雖然我經常去外婆家，但是每次在外婆家都吃得特別少，不記得是外婆還是媽媽總說，吃這么少，怎么還這么胖呀，我總是尷尬的笑笑。

他是我外公的哥哥，媽媽叫我稱呼他為“公公”，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每次去外婆家我都會禮貌的叫他，而且他每次都很開心，並且詢問我上學的情況，他總是忘記，總是反覆的問。這個時候的交流是最讓我痛苦的，每次都要我集中精神，甚至比上課還認真，好像要能聽懂他的話再準確的搜集訊息回複他的話就完成了一項課題研究storage unit。

後來，趕上政府修橋，老房子面臨要拆遷。於是三個老人，公公、外公、外婆住進了一間單元房。比以前的房子小，沒有洞河、沒有菜地、周遭沒有山，外公不能爬山了，公公不能種菜了，外婆的小賣部也沒有了。以前的房子，類似於別墅，有五層︰一樓是外婆的店鋪，二樓是舅舅一家和三個老人，三樓是我滿姨一家，其餘的空房都是出租。現下，這個房子，只夠三個老人住，舅舅一家住進了另一邊的單元房，隔得不遠，滿姨跟隨丈夫去了北方，不熱鬧了。

十幾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副模樣，他有拐杖，但很少用，總是扶著牆壁緩慢的走。現下他的房間還在廁所的旁邊，門總是開一點兒縫隙。他有時候坐在床上看看窗外，就是那樣看著什麼也不做，有時候在椅子上看看以前的報紙，有時候掃掃地，有時候看看廚房的垃圾有沒有倒掉，然後踉踉蹌蹌的提起垃圾袋扶著牆壁，扶著門，扶著樓梯側邊的扶手一步一步仔仔細細的走出去，一個來回，大概要半個小時或者更多。他總是不會閑著，婆婆說，他以前對著菩薩說自己一定要償命百歲。現下的情況變了，他雄不起來了，外婆變成了大哥大，管著他們兩弟兄，這是一種倚賴的形式轉換吧。暑假，我住在外婆家幫外婆做點家務，也陪陪他們。那天，他對我說，我聽了三遍才聽明白，他說，他想去以前的房子那邊走走看看，叫我跟我外婆說一聲，不用去找他，他自己慢慢走慢慢回來。我看了看他，我很迷茫，因為外婆就坐在下面乘涼，他怎么自己不跟外婆說要我說。剛好，外婆回來了，我就把情況和外婆說了一遍，外婆對他說︰“出去搞么裡羅（出去干什麼呀），我到時候難得去擒（找）你。”我知道他現下是倚賴著外婆的。於是，他轉身，沒有失望的表情，或許他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失望，回了房間，沒有一句話。默默的轉身，看向地板的虛無神情，我第一次覺得，他歪曲的背影蒼白無助。

2013年的清明節，我回家忙著自己的事情。就在我回學校的前一天，他住進了醫院，因為不小心摔了骨盆，生活不能自理了，拉臟了褥單。醫生不願意給他治療，因為他太老了，骨頭太硬了，已經無法再醫治了，一句話就是只有等死了，醫生們是不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的。昨天，妹妹給我打電話，她說，外婆給她打電話說公公快不行了，吃的一天比一天少了。突然自己眼淚就那樣掉下來，他就在那個角落的房間，以前還可以自己扶著牆壁緩慢的走，現下動不了了，孤獨地在昏暗的房間等待化粧課程……

2013年清明節的兩個星期後，他去世了，享年82歲。我從不清楚他的一生，他是我經歷過的人，我記錄下我看到的片段，為他這一生續一個尾。  

一 時間的錯

聽人說一寸光陰一寸金，所以先祝賀此時活著的各位，因為我們此時都正被金子所包圍，雖然我們並沒有為自己鍍金。雖然我們甚至我們的光陰都沒有絲毫閃爍的痕跡。而更相反的我的這些時光老爺卻真的像個老爺爺一樣顫顫巍巍的孱弱著，我更清楚地看到他拖著自己羸弱到不堪的身軀從我面前依然無視著我的存在地走過，我覺得他並不是個地主，而我也沒有去**他的理由。看著他依然像閃爍的金子一樣高傲地無視著我，我卻變得不知所措的畏首畏尾了，似乎是我盜竊了他的財富。就這樣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為自己找個好點的理由︰我在等待，可我知道我只是習慣了或者說不知道為什麼地習慣了就那樣站在這裡，無所謂或者無能所謂地看著金光閃閃地閃過新娘化妝課程。

二活著

我們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並且是未經我們同意地被拉到這個世界上的，不知道這樣地把一個人從一個地方拖進另一個地方而且是帶有禁錮性意味的是不是觸犯了法律呢？好像沒人追究過這個責任，好像這或許也可以叫法不責眾吧，總之我們雙手緊握表示著強烈抗議並在他們的歡笑中了這個世界，所不同的是隨著時間的拉長，我們有的漸漸忘記了自己是被非法綁架來的這個事實，有的卻銘記在心並嘗試著干死這個世界，雖然結果總是他們被這個世界干死，即便他們是精英。而那部分在這個世界隨遇而安了的踏實分子卻也並不能得到俘虜應得的那些福利待遇，反而一轉身這個世界從一個慈祥的老人變成了一個手拿散彈的搶少婦，風騷並無情的說︰快跑，跑不過前面的樹林我就送你一顆子彈，所以我們這些如夢初醒的順民再次握緊了雙手，只是這次卻是逃命。我們想著能夠相扶相攙，想著能夠相濡以沫，尋找時才看清那一張張變了形的臉孔，是不是也會伸出腳給你一個陷阱溫柔地給你一小刀，正我們都想活著，這時才發現這個世界是多么美麗，令人不舍。

記得有個朋友說過類似的話︰這個世界真TM太世界了，所有的哥們姐們老爺，老妹兒老娘們們都想活著，不只是想活著還想像個人樣地活著︰不止像個人樣地活著，還想像個人樣並高貴地活著，不止像個人樣並高貴地活著，還想像個人樣高貴並能令別人不高貴地活著。為了這個有著統一並分散地目的我們玩命地干著就是有人唱了一首愛拼才會贏，我們窮我們所能，並不厭其煩地盡我們所能，甭管那些所為能不能為我們產生一些作為，我們就是那麼執著，就像我們在論證這自己就是一太永動機一樣，又或者這樣我們才能證明我們活著，才能依然有著不盡的理由與勇氣去維持並實現著我們活著時的那些目標鋼琴搬運。

三生活

我們都很平凡，平凡到在這個世界連平凡都不算，可是我們依然要經受這個世界的考驗，即使它允許你暫時活著。生活，又一個強大到可以秒殺我們的boss級別的存在，藐視著我們。他並不會因為你喊出了多少壯懷激烈的口號而讓你變成了主角，也不會因為你的長相是多么的卑躬屈膝不堪入目而把你直接淘汰出局，生火就像一條寬大並急湍的河流，河對岸是天堂，這邊是地獄。而我們就是隨季節而遷徙的野馬，勇敢地跳下水抵抗著河水的奔涌我們就憑著我們強健的四肢不停地踐踏著向前游著，等到了對岸的天堂後回頭看時才發現那河中順飄浮的無數尸體，而這其中有多少熟悉的馬臉，那馬臉的腳印又是多么的似曾相識。沒有悍馬，這些野馬吃些仙草，繼續跑吧。

四混亂

我們一面黯然神傷地悲嘆時光的匆匆而逝，一面又滿是興奮地期盼著那一個個都在明天的明天節日，昨天還在日記本上寫著那悲傷與憂郁的已逝光陰，今天卻又急切地為那遠在幾個月之後的節日準備這鮮花與賀卡，我們就是這樣深深地徘徊在深刻卻截然相反的種種感情與思想之間，可奇怪的是我們卻依然安然無恙地在那裡發呆嘆息著昨天美好時光的不可追回與明天節日歡快場景的憧憬，而更奇怪的是我們不止是對於時間由這種矛盾情結，對於愛情我們依然要將這種矛盾繼續下去，在體驗過戀愛時的魂牽夢繞與失戀時的失魂落魄後我們又很天才地為自己創造出一種感情叫愛恨交加，而我們的那種矛盾性的奇妙想在我們這個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中也被我們發揮地淋漓盡致。一方面我們以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雅之士的姿態鄙視著這個到處都是銅臭的社會，一方面我們又轉身一變進入其中追求著更為舒適與奢華的生活，權利與金錢自始至終地貫穿著我們的一切活動中，出塵脫俗的儒雅與功名利祿的鑽營，兩種不同的活動行為卻讓我們處理的無比恰當。